一说到放假,甭管是刚上学乖巧娃娃,还是被先生追打的顽劣孩子,那指定是乐得合不拢嘴。
上海滩明公馆的小少爷也不例外。
放假的时候小少爷不爱做功课,可是读书的功夫却也没少下,闲暇的时候去西洋剑术馆练练剑术,再去拳馆打打拳,剩下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家里宽敞又舒适的沙发上摆个四仰八叉的姿势,再拣一本砖头似的黄金屋,津津有味地品起千钟粟来。
有的时候赶上能看到阿诚哥和大哥闹别扭,小少爷嘴一咧,借着油墨的清香偷偷瞥两眼,心里跟明镜似的。
啊不,此明镜非彼明镜,不过说到大姐,也是向来对这两人的态度抬抬眼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糊弄。
小少爷最喜欢看这俩人拗着劲,一向是假模假样冷静自持的大哥对着冷口冷面的阿诚哥难得急吼吼地缠着说着什么,失态的样子比街上说书的讲的戏文还有趣。
然后再看着阿诚哥目不斜视绕过面前急得抓耳挠腮的大哥,高岭之花般的姿态更是比平时要优雅万倍。
然后就能听到大哥难得恨恨又无可奈何地在后面炸。
“又装糊涂!我最恨你这么跟我装糊涂!”
“我哪装糊涂了?大少爷。阿诚可是真糊涂。”
“……你!”
说着手上还不带慢的,也是急吼吼地收拾着阿诚哥故意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再步履匆忙又畏畏缩缩地跟上去。
这时候就是小少爷最喜欢的时候了,扯着嗓子顺手就点把火。
“大哥!xx家小姐让我给你带好呢!你别走啊!”
然后就是大姐在一旁的忍俊不禁,和大老远能听着的大哥气急败坏的那把嗓。
说到装糊涂,阿诚哥可是明家第一把好手。
他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小少爷出了趟家门,遇上个更会装糊涂的老狐狸。
老狐狸总是那么个似笑非笑的样子,上下打量人的姿态看着随意,却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地心里发寒。
老狐狸把小少爷从大哥大姐给他铺好的窝里叼到军校来,小少爷嘴上说着不愿意,其实还是愿意跟他走的。
老狐狸装糊涂的本事阿诚哥拍马都赶不上,眼睛半眯着也让人看不出他想什么。是生气,还是欣慰。
老狐狸把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生生磨掉一层皮,嫩的肉变成了茧子,小少爷也变成了小狐狸。
偶尔老狐狸也会给小狐狸顺顺毛,小狐狸就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嘴边上还挂着老狐狸揍过之后挂的彩呢,就奔着那点少得可怜的甜头一瘸一拐义无反顾地黏上去,甩都甩不掉。偶尔再让老狐狸抽打两下,也是乐呵呵地蹭着他,就是不按他说的那样“滚蛋”。
小少爷知道,老狐狸是真心待他好。
要不然那压箱底的破手表,怎么毕业那么多的学生,老狐狸就偏偏送给了自己。
想想傻呵呵偷偷摸摸跑出营房去量老狐狸衣服尺寸给他订做西装的自己,也是高兴的不得了的。
什么?你说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开玩笑,他可是老狐狸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他想,人不在身边了,衣服可是最贴身的。
他不愿意去想自己这种心情是几个意思,这样做对不对,好不好。
反正日子还长,等抗战胜利了,他再回去军校。
老狐狸总会在那里教训新兵蛋子的。
到时候再弄清楚,也不迟。
小少爷被老狐狸赶回了上海滩。
谁成想发生了那么多事。
军统这边慢慢让小少爷一腔热血凉了,唯一有点放不下的,就是不知道还在给自己洗马的老狐狸好不好。
自己的勋章还在他那儿呢。
遇上个合适又合适的姑娘,处的挺好,大姐也中意,索性就订了亲。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订亲那天自己偏偏执拗地想要戴老狐狸的那块表。
没成想老狐狸不仅应邀来了,还穿着那身西装。
远远地没过来,就那么看着小少爷。
眼神还是那么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个无辜。
小少爷看到的时候也不知他那么呆了多久。
然后心口有点酸,也有点软。
然后小少爷跑过去,撑起一个灿烂又再灿烂的笑。
“老师!您来啦!”
“嗯。”
老狐狸还是那么淡淡地,风轻云淡地答一句,也没多说话。
“……老师,我今天,就这么定啦。”
小少爷觉得嗓子有点涩。
老狐狸静静地看着小少爷,看不出情绪的眸子敛了浅浅一层黯淡的光。
过了半晌,轻轻抬手掸了掸那身西装上无意中落上的叶子。
初秋时分,有那么点凉。
“……嗯。”
于是也没再多说别的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
小少爷变成了老爷爷,脑子有点混沌,睁着眼睛费劲地回想。
哦,是了。
再后来,老狐狸就叛变了。
变成小狐狸的小少爷悲愤欲绝,亲口咬断了老狐狸的脖子。
老狐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竟然拼着最后一口气阻止了小少爷自行了断。
最后小少爷活下来了。
知道老狐狸的计划了。
可是老狐狸早就变成一抔黄土了。
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的,就是想上坟,你去哪儿找呢。
无非就是逢着时日,往地上洒三两黄酒。
也就罢了。
说起来军校纪律严,也没见过老狐狸喝酒,不知道他好哪口。
小少爷想着他那个又硬又臭又难啃的脾气,想着几口黄酒打发他得了。
供他点洋酒搞不好不对胃口,在地下都得跑上来骂自己。
老狐狸送的表都停了不知道多少年,小少爷还是就那么着地供黄酒。
这么一供就是一辈子。
后来小少爷身子骨也不行了,家里子孙满堂。
也算是开国的功臣,勋章琳琅满目,小少爷也不怎么在意,倒是总被家里人拿出来擦的亮晶晶的,多得数也数不清。
快咽气的时候交代说要带个陪葬下去。
家里含着泪的孙女按着指示翻出个旧盒子,锁都锈得打不开。
变成老爷子的小少爷就那么看着,一口气吊着,浑浊的眼睛却是神采奕奕,活像是当年被老狐狸叼回军校那个时候的年轻气盛。
里头是两个脏兮兮的军统的旧勋章。
再回头看,小少爷已经去了。
手里头攥着块破表。
小少爷一辈子都没搞清楚,这么个执念到底算个什么。
弥留之际想起来当年大哥埋怨阿诚哥的话。
笑了。
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总归是这么过了一辈子。
一时糊涂,一世糊涂。
也是难得。
【END】
话说因为木有看过原著,如果明台结局哪里奇怪请大家见谅。。。。。。
刚好20150920,十年之约,老胡生日快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