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

杂食,挖坑填土漫长。更新不定。

【琅琊榜/蔺苏】生查子(一发end)

收拾电脑,翻出《当归》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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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灵谷寺钟撞声声,晚风习习。

日头那边还渗着点浮光,血红翻腾着扯了半边天的残云雁影,喧嚣金陵夜起连绵灯火,一派金迷纸醉。元宵刚过,皇城里头街头巷尾的华玉花灯还点着不少,人来人往,花红柳绿宴浮桥。

有人偏不应景,一身孝上身端的是个霁月清风。

 

琅琊阁少阁主。

蔺晨。

 

未束的长发迎了风,倒是颇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谪仙样。摇着扇子逆流走在珠玉满身装束华贵的人群里头,到了那秦淮河边上的迎客楼边上瞅瞅人多,起了轻功踩着六角飞檐就坐定了那天字第一间。

楼里小二一懵,不过毕竟是金陵城里头一份的跑堂,知道来了位爷赶忙赔了笑上去。

 

客官吃点什么啊?

甜品。

蔺晨也没抬头,拂手掸了掸雪白靴尖儿上的灰。

你们阁里头最顶尖儿的甜品,各来一份。

 

说起蔺晨,又不得不提下琅琊阁。

琅琊阁一向是天下情报之凝聚分流的枢核之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打这一代人有记忆的年月,便一直做着专为世人答疑解惑的生意。

琅琊阁的规矩更是简单得很,只要带够银子,甭管您是来砸场子的还是真心求个明白的,必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过今年入了春,琅琊阁那雷打不动的铁规矩却是不一样了。

早些年前朝动乱,边境战事四起,那风流倜傥的蔺晨少阁主便放出话来,若是谁能找到最合他口味的甜食,交了食材配料制法上来,便报以三问,分文不取,一诺千金。

按说这大梁寸寸沃土,要个吃食还不好说,更何况探访琅琊的又有几个无名之辈。

上等如宫廷佳肴,寻常如街头小吃,稀有如大渝南楚特色珍馐,皆是没了命地往琅琊阁里头递,一时盛况好比后宫选妃,只不过皆是可餐秀色倒是了。

然而就这么着,也没见着少阁主点个头,以往金银报酬的生意也歇下了,一耽搁就是好几年。急坏了一干求知若渴的江湖儿女。

想是这些年送到阁里头的东西实在入不了眼,才累的这少阁主亲自下了琅琊山,入了这俗世皇城的高阁里头,品这迎客楼天下独一份不外传的拔尖儿手艺。

也是挺拼。

 

迎客楼不愧是迎客楼,上菜的速度也是头一份的。蔺晨茶盏里头的毛尖叶梗浮沉了两回,那点心就一盘一盘端了个全。

 

蔺晨抬手打了赏,随手拈了块如意糕长腿一抬跨到天字号的檀木雕栏上头夜赏秦淮。

河面上头浮灯点点,挤挤挨挨连了片就映得整座帝都灯火通明。远远眺了螺市街灯红酒绿,人头攒动尘俗喧嚣,不知怎么地就想起那么个人来。

蔺晨咬了嘴里一口甜腻,嗤笑出声。

 

其实要说,最爱吃甜的不是他蔺晨,大约想想,那么个和这凡俗尘世扯不断的大俗人倒是更嗜甜得很。

 

梅长苏刚进阁子里头是让他老爹捡回来的,一身毛雪夜里头莹莹的,在他塌上一团混沌。

挺吓人。

蔺晨当时正是中二期,那些子志怪野史没少了看。

彼时剑法未熟胆子倒是大,摸着黑脑子一热,摆个威风凛凛的架子拔剑就要刺过去装大侠斩妖除魔济世救人。

被他老爹一脚蹬在屁股上头,摔了个狗啃泥。

 

后来为这事梅长苏没少笑话他,大多数情况最后那点笑咳都让他恼羞成怒咬下去了。

一来二去的倒是甜得很。

不过这都是后话,那会子梅长苏刚被他老爹一盆清水一盆血水从阎王那儿借回来,每天都包得像个粽子,口齿余僵未消,日日夜夜盯着房梁愤世嫉俗一腔热血意难平。

眼睛瞪得挺大,只是黑黝黝地看进去,倒更像是个死人。

蔺晨一琢磨这不成啊,于是也像是这么个跨栏的架势长腿一抬,掀了衣摆就每天挤在梅长苏跟前天南海北地东拉西扯。

烦。

蔺晨也知道梅长苏烦他烦得不行,奈何脸大皮厚,诶嘿就是要烦死你你不爽你来打我呀。

日子久了就看着梅长苏那按蔺晨话说是死鱼眼的一双眸子渐渐地就活了起来。

白天日头夜里灯火,照进那眸子深处流光溢彩,流转起来像是那么双墨玉一般的好看。

蔺晨有时候看傻了回过劲儿来一拍脑门。

要完要完。

 

后来蔺晨有次上山采药赶上天气不好困了半个月,回来的时候梅长苏一身的粽子皮早就拆了包。兰芝公子一身碧色修长正在院子里头活动腿脚,看端药碗过来的人换了蔺晨,那墨玉眸子又是一晃,倒是也不说话,抬手接了药碗眼睛却没从蔺晨那身没来得及换的泥巴衣裳上头挪开。

 

回来了?

回来了。

 

然后那好看的眉眼便是一皱,开口嫌弃。

苦。

 

夜寒霜重,蔺晨抬手又换了块金丝糕,醇厚的甜意打舌尖窜了嗓子眼儿。结果一身欺霜胜雪的青年却像是并无所觉似的,还是那么个平平淡淡的表情,看着秦淮岸上连串的灯火眯了眼琢磨起来。

 

你说那个时候,怎么当真就信了他呢。

 

后来蔺晨的好日子就到了头。

老阁主一向疼梅长苏,知道梅长苏嫌苦后天天像赶鸭子一样赶着蔺晨让他去寻摸那些甜的吃食儿来给梅长苏压压每日口中那口艰涩。

一开始蔺晨命人每天做些点心打发了事,梅长苏也是吃着。后来日子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腻了口,每次蔺晨端什么点心过来梅长苏只吃一口,眉头便就一皱,说苦,再不肯多动一口。

态度也像是个爷,嫌弃脸摆得理直气壮,幼稚得不行。

蔺晨给他气得跳脚,扇子尖指着梅长苏就要骂人说嘿我看你前头一年喝药下来也没嫌苦啊每日给你的糖也不少放你这会儿跟我在这瞎折腾什么?

梅长苏那会正翻了块桃木的小牌子悠悠往上头写那三省六部,听他这话搁笔抬了头,墨色眼尾掩了半分哀淡色唇边却挑了十足的弧度,调子温凉。

长苏不知竟如此烦累少阁主,如此,便算了吧。

彼时案边插了一瓶素梅,斜映着这人好看眉眼。一旁朱砂自笔端滴落晕了宣纸,蔺晨看他笑着心里头就开始泛疼。

罢了罢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我便是了。

蔺晨咂摸着心头那点疼觉着有点慌,摆摆手转身要走就听着梅长苏调子又扬了个底掉。

说好了啊枣泥糕太腻云片糕太酥芙蓉糕太硬还都苦明天端别的来,茶水也不要滚沸的出门帮我把门关好了昨儿你走时候没关牢漏风还挺吹得慌。

蔺晨不敢置信一回头看着眼前这人眉梢眼角哪还有半分寂寥得意洋洋倒是溢于言表。

 

得。

 

于是还是被日日嫌弃。

可别提有次蔺晨实在是给逼急眼了硬去掏了个马蜂窝,捂着肿得看不清眉眼的半张脸硬生生让吉婶给梅长苏熬了个蜂蜜做的什么什么药膳,端进门的时候还特咬牙切齿说这回不甜死你。

结果梅长苏刚看到他那张脸就笑得收不住,呛了口风还止不住乐,好死不死在老阁主路过听见笑声进来看看的时候笑过了,一口血喷了蔺晨一袍子,还止不住跟那儿抽。

最后那碗药膳也没入口。

 

这件事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蔺晨因照顾不周被老阁主罚抄药经十遍。

本来蔺晨是打算直接翻窗户走人,再不理这大闲事做他那纵情山水的俗世奇人的,结果人刚翻出去就听着屏风那头梅长苏似乎又是咳了血,心下一惊也顾不得什么又翻回阁子里。

走到跟前才发现他梅宗主哪还有半分刚刚咳得面红耳赤的断气样,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满上一盏沁心武夷岩,品得那叫一个风姿绰约悠然自得,真真好不优雅。

于是最后,少阁主只能是认命,一手漂亮的行楷抄得心力交瘁直哀嚎着只恨不能立时随风逝去,过了会又开始小小声咬牙切齿地絮叨。

果然还是下次任你咳死好了,活着也是祸害苍生,早登极乐也是对天下的一个交代不是。

然后梅宗主也不着恼,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斜倚在靠枕上悠游得很,眼皮都没抬一下。

随风逝去。

你飞得动么。

 

噫。

 

不知谁家放了烟火,映得金陵亮了半边天。

蔺晨低头掰了点碎屑抛下楼阁去喂河里的鱼,脑子却想着那个时候每天给梅长苏气得跳脚,倔脾气上来了光想着给他找个让他挑不出错的吃食儿了,怎么就没想着再回头多看看那人两眼。

多看两眼,兴许就能看着这人眼睛里头那点让人说不出的疼呢。

 

后来蔺晨想了又想琢磨了个法子,撸了袖子说都说君子远庖厨,本公子就偏不落这个俗套,迟早给你做个满意的吃食儿出来。

梅长苏听了便笑,手底下指点风云的朱批力道不改,落笔却多了几分暖意悠长。

 

说干就干,蔺晨也是个绝不拖泥带水的主儿。找个凉快日子,嘱咐了被召回琅琊阁照顾梅长苏的黎纲甄平,碎嘴婆婆似的把用药热药的法子说了一遍又一遍,才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去打听学艺的门道去了。

梅长苏早上起来,看着枕边奉药的人换了黎纲,起身的动作倒是平常得一如既然。

其实硬要说哪里不同以往的话,大约也是多了少许的滞涩罢了。

黎纲毕竟也是眼力见一等一的主儿,哪能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垂着眸子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蔺晨的去向。

梅长苏就只单单听着,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应了声就伸手接了碗,随意吹了吹凉便是个一饮而尽。

看也没看蔺晨临走前吩咐的必定要备好的蜜饯一眼。

过了两个月蔺晨回来的时候刚好又赶上梅长苏用药的时辰。一身风尘仆仆的大少爷站在屋阁前头想了想没进去,躲在窗户根儿底下偷看,打算看看黎纲甄平伺候梅长苏喝药再被折腾个人仰马翻的热闹。

 

只是万万没想到梅宗主爽快淡然得哪还有素日他蔺晨送药过来的半分嫌弃模样。

无所畏惧的利落干脆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雪夜从生里死里爬回来的,铜头铁臂却支离破碎的林家小殊。

 

而至于这泥汤子究竟是艰辛还是晦涩,都仿佛并没有什么所谓。

 

待黎纲收拾了药碗,梅长苏便又披了大氅伏案去了。

如玉的公子笔下风云变幻凶险莫测,时政朝局分析谋划得触目惊心。

偏偏周身气场却是一片死寂。

好似他本就不属这世间般的置身事外。

再加上眉目清浅身形凉薄,竟淡得像是便要立时散去了。平日里头和蔺晨较劲的那股子鲜活几乎都像是假的,半分人气都无。

 

蔺晨就那么愣愣站在窗户根儿下头看着。

晨雾顺着柩边斜斜桃枝化了露水,打湿了半个肩头也没动弹。

 

只是觉得心底里有股子心疼像眼泉咕嘟咕嘟沸着闹着要翻了天。

然后疼着沸着又有那么点丝丝缕缕的甜蜜打那泉眼的深处泛上来,像张挣不开扯不断的网,将他这谪仙般逍遥的人物缚得死死的,再也不得半分挣扎。

 

后来可不就压不住那份情了么。

 

蔺晨眯了眼睛,秦淮面上的薄雾入了眼,嘴里头吃着不知道第几份甜品,身子都让那高阁外头的风吹凉了,唇边的笑意却未改。

 

给梅长苏端来他自己做的那份糕点的时候他大少爷糊了一脸的面,嘴角边上吃了不知道多少个试用品的饼渣还挂着,就扯着嗓门开始得意洋洋。

 

本少爷亲手做的啊,糖霜没少了放,保管甜!

 

梅长苏看他这样便忍了笑,冷淡了神色咬了一口,表情古怪。

 

蔺晨瞪起眼。

怎么着?还不够甜?我学了两个月就这么一道拿手的!

梅长苏不吱声,只是十分遗憾地摇摇头,假模假样地长吁短叹起来。

眸子里头的笑意却管不住,晃得很。

晃啊晃,蔺晨心头一荡热血就上了脑子。

也顾不上擦擦脸上的面粉渣子,低头就咬住这人苍白唇色好一番啃咬。舌尖上没化开的糖在唇枪舌战的来往里头漾了两人满口的甜,为了提味特地多放的桂花散了清香。

 

乍然风起。

庭院外百花纷纷,落英四起。屋阁里书卷飞舞,墨香悠悠。

 

暖阁里头阳光正好,梅长苏被吻了个气喘吁吁,眉梢眼角却都是飞扬的笑意,若不是仔细看,竟好像再无半分阴霾似的。

蔺晨松了怀里人的唇色研磨,转了方向便袭上耳廓。

意气风发的佳公子摆了个孟浪的笑,凑到梅长苏耳朵边上低声威胁。

 

甜不甜,嗯?

 

梅长苏别开脸,一本正经地皱了皱眉毛,又展开。

低头望进去那眸子里头太多不舍无奈沧凉混了五味掺了个杂,唇边上噙着的笑意却安安静静的,特好看。

蔺晨那时候也就那么看着,心里头那点慌还没来得及泛起来就听得这人一声轻笑。

 

啧。

真苦。

 

梅长苏笑得眉眼弯弯,眸子里的东西埋了个深,再看便又是平日里那个跟他斗嘴抬杠无二的梅长苏了。

 

嘿你大爷的!

于是彼时的蔺晨便眯眼看着这人红透了的耳朵,一口咬上。

就成了那么个被他梅宗主糊弄的傻子。

 

——我发现你这人成心逗我玩呢吧,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吃着不苦的。

——金陵秦淮边上有个迎客楼,那儿的点心一不外传,二不外带。全天下你若是找到比那更好的点心,说什么我都许你,赌么。

——赌就赌!若是你输了……

——我输了,便如何?

 

是啊,便如何?

蔺晨抬手拈了最后一盘点心,有点费劲地回想起来。

 

忘了。

早在这人披了银甲去北境的时候,他就全忘了。

 

也不知从哪飘来一阵陈酿百香,蔺晨咬着糕点挑了眉毛,清明一世的眸子起了染了秦淮雾气,倒是有那么几分酒不醉人的自醉之意。

 

这金陵秦淮边上的迎客楼,也当真是名不虚传。

赢又如何,输又如何。那小灵峡的佛光依旧时时见,抚仙湖的仙露茶还是那么清冽。

打赌的人都不在了,吃遍了天下也左不过是个一败涂地。

他一向是算计不过那么个人的。

 

他怎么算得过呢。

算来算去,这人算尽了前朝现世奸佞忠良,赔了功夫赔了相貌赔了一身铮铮傲骨。

最后再赔进去命一条。

他算不过他的。

 

是输了。

蔺晨笑了起来。

 

起身结账。

 

小二是极敬业的,拿了大额的赏银更是殷勤,一路送着跟前这位爷。

嘴里还直招呼着爷您吃得如何啊小店的这点心甜不甜啊合不合您胃口啊。

 

蔺晨给他问得一愣。

是啊,光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味啊。

 

他蔺晨关了琅琊阁的生意,品了几朝庙堂玉食尝过大小街巷风味,每天日子过得反倒是像了那么个嗜甜的病鬼梅长苏。

只是这如今,大江南北的甜羹冷酥都入了口,他仿佛是才明白过来,日子里头那人每每冲自己抬杠时候的那么个笑法。

 

你说那个时候,怎么当真就没信了他呢。

 

那么个笑,都是挣不脱摆不掉刻在骨子里泛着毒冒着血的,哪是这么些吃食儿能甜得起来的。

 

爷?

小二还在那儿笑眯眯地候着等顾客反馈。

 

于是蔺晨便弯了唇边弧度,一派列松如翠风华绝代。打了眼过去凉薄月色照进眸子里头看着安安静静,三分哀三分暖,眯了眼看过去还有四分坦然。

像极了当年的梅长苏。

 

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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